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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考古学者许宏谈盗墓小说和三星堆
2022-01-13 08:00:56   来源:齐鲁晚报  分享 分享到搜狐微博 分享到网易微博

对于考古学者许宏来说,无论是搞讲座还是做访谈节目,有两大热点话题是他不愿意触碰却又绕不过去的。一个问题是如何看待盗墓小说,一个是三星堆是否与外星文明有关。限于当时所处的场合,对这两个问题他往往只能点到为止。而在他不久前出版的新作《溯源中国》一书中,他终于敞开心扉一吐为快。

关于盗墓小说——

别把盗墓跟考古扯一块儿

如果让我说盗墓题材小说,坦率地说,这是我颇不情愿谈的话题。

我也怀有文学梦,也曾是个文学青少年,现在,也正想从田野考古学家转身为沙发考古学家(或称书斋考古学家),甚至成为作家。当然,限于职业背景,只能是非虚构作家。因而,我对给公众提供精神食粮的作家怀有敬意。

随着时代的变迁,纯文学作品逐渐淡出我们一般人的生活,成为考古人的我更没有读过那些风行一时的盗墓类题材的小说,大概也是出自一种“精神洁癖”吧。尽管常被问及,但小说中描述的那些真的跟我们的志业完全不搭边。

日前,某大媒体在三星堆大发现直播节目中邀请了盗墓题材小说的作家进行访谈,一时激起较大的舆情。

我在网上看过这位作家访谈的文稿。当主持人问他对当天自己上了热搜是什么心情时,他的回答是“很惶恐啊,因为这么严肃的一个场合,我觉得也不能太娱乐化,我觉得这种事情跟我们写小说的关系不大,我们应该在直播前老老实实地看这个,那么伟大的一个考古成果”。他还表示,“对于一个写悬疑小说的人来说的话,现实,真的远远大于小说本身,现实是最伟大的。我就期盼着现实的谜团,可以在今年揭秘”。说实在的,感觉他的态度是谦恭的,应答是得体的。

大家都倾向于问题出在邀请方,由于这样的邀约,该作家出现在了错误的时间和错误的地点。

作为考古人,我那天也接受了同一节目的邀请而连线做了关于三星堆相关问题的访谈。考古人和盗墓题材悬疑小说作者在一个重大考古发现的直播中相继连线,的确给人一种违和感。毕竟,虚拟的文学作品和学术研究成果是全然的两码事。

众所周知,考古是严肃的科学研究工作,我们也一直极力向公众阐明,考古跟盗墓具有本质的差别。对于有素养的文化人来说,这是不言自明的。我的同行委屈地抱怨此种做法,说我们的多年努力很可能由于这一“同台”而付诸东流。作为考古人,我仍希望喧嚣过后,经历此事的朋友都能增强对逝去历史的温情与敬意,从而怀有区分正邪的严肃史观,如果不避矫情的话,当然也希望给我们所从事的求真逐理的考古工作以基本的尊重。

不久前读到一篇由高校文博考古专业教师指导学生做的《盗墓类影视剧的转向和社会影响调查分析》报告。调查结果显示,盗墓题材影视剧在2015年后发生转向,将盗墓这一过程中的探险和盗墓贼的“智慧英勇”作为主要卖点,追求娱乐、刺激的观感,不仅很难对观众进行正确的价值观引导,考古工作也因为这类影视作品的走红而被污名化。此外,盗墓题材影视剧通过改换主角身份、污名化考古工作者以达到上映卖座的目的,不仅换汤不换药,还向观众提供了更加反面的引导,使公众对文物和遗迹的保护产生错误认知。

当混杂“考古”“文物”背景的角色通过盗墓场景不断出现在荧幕,会造成公众潜意识中对考古工作者的反感和行为上的排斥,考古的处境分外尴尬。这样,我们就能理解盗墓题材小说作者在主流媒体报道的考古直播室中出镜并宣传即将上映的盗墓题材的影视剧,何以会引发被戏称为“玻璃心”的一线考古工作者的集体愤怒了。

关于三星堆——

“外星文明”那是开脑洞

至于三星堆有没有可能来自外星文明的问题,是我们圈的同事最懒得回答的问题。大家看三星堆某些青铜器的造型感到怪异,那是由于我们的视野狭窄,考古发现中还存在着诸多待解之谜,我们不知道的远比知道的多得多,这很正常。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什么发现超出了我们既有的认知范畴。至于外星文明的说法,那是开脑洞,与我们的考古研究无关。

说到我们看到三星堆青铜文明所感到的“讶异”,我常想起台湾著名学者王明珂先生的话,他说“我们对一篇文献、一批考古发掘资料,或一个田野考古报告人的口述,感到讶异、好笑不理解,或这些资料间有些相左、断裂时,这显示我们的知识理与外在现象之间,或现象与现象之间,有一段差距”。

他提示我们,学者常常把自己的经验与知识当作理所当然,对自己的认知之外的客观存在感到讶异,这不正说明我们的认知与常识往往存在误差吗?我们对三星堆的发现所显现出的讶异,就是最好的例证。以前的中原王朝汉字霸权,其中的记载往往是中原本位的,对周边地区所谓“非我族类”的人群、对不符合所谓逻辑与正统的历史进行选择的书写与遗忘。王明珂先生的点拨应该能令我们清醒许多。

1986年发现的那两座器物坑,就让考古学家围绕着它们写了千篇学术论文和几十部书。最新发现的这六座坑,让我们知道它们还只是残缺的一部分,许多问题要重新考虑。

我常说,考古学是一门残酷的学问,它在时时地完善、订正甚至颠覆我们既有的认知。随着这批发掘资料的全面公布,又一个研究热潮即将掀起。我们不应寄望于一两次“芝麻开门”式的大发现,就能够解决多年来悬而未决的历史问题。悲观点说,我们永远也不可能获知当时的真相,但仍然要怀着最大限度迫历史真实的执着。
 (本文节选自《溯源中国》,许宏 著,河南文艺出版社2021年11月出版。)



[责任编辑:ruiru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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